鹅黄隐约、新绿悄绽。
乍暖还寒的二月,乘坐今天才恢复运营的班车,在半山下车,信步茶庄。
窝在家的日子翻看旧志,说这里有炼丹台,与上台下台并称汉左慈炼丹之处。中炼丹在汪家坂,原有古台基。又说此地产桃,花开五色,其实可食,故又名桃花源。沿琼阳川南行半里有桃源洞,清姚琅咏天柱诗,“中有桃花开五色,令人不疑武陵春”。在古人眼里天柱春并不逊于武陵春,如果此言不虚,至少这里还有除桃花之外的武陵人、物、景元素,究竟有些什么?好奇心使然,我沿着溪流走下去。
中炼丹。左慈,东汉庐江郡(今潜山)人,他在天柱山精修苦练道术,在一石洞中得到一部《九丹金液经》,照着这经书学会了变化万端的方术,其九转丹救人无数。联想当今新冠病疫肆虐全世界,不知九转丹能驱能救否?驻足中炼丹,只见银杏5棵,新芽萌生,想夏曰定然枝叶葱茏、绿荫垂地。村民说,炼丹台的白果由来已久,清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因三祖寺重修殿宇,将大树砍伐运至山下充作梁柱。并留下碑记:佳林拔入禅林,借此曰之良工道法,蔼持匪待,厝历多年。所视等荒芜,爰建立斯碑,聊书数字,嗣后仍须珍重,勿懈兹培。庶古迹长存,神灵永托,此固斯台之幸,而亦还丹之意也。150多年前的地方官尚有如此的古迹保护意识与生态观念,难能可贵,令人敬佩。后原植株萌生,又长出5棵5丈多高5人合抱的大白果,1958年大炼钢铁,连同茶庄白水的一千多棵板栗树一起砍倒烧炭送钢铁元帅升帐了。炼丹台的银杏林至今仍然生机盎然。

离开中炼丹,继续下行去找桃源洞,路边的桃花新蕾未放,蕾是腥红的,看不出娇艳,更辨不出五色。想象不出古人的所谓桃腮或桃靥。这里的桃花是天然的桃花,或许当年的通判王安石骑驴像武陵人偶入桃花源那样得到了其中的真趣;或许苏东坡在树下尝过桃,或许疫净天暖,游人如织,这里的桃花才与人面相映红。大概一个月后,这里的山桃花会满山遍野、灿烂如霞……
临近水源的桃花林、田畴平明如镜、屋舍俨然如画、鸡鸣犬吠可闻,令人惬意的境界曾经装点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梦境,大家都悄悄地羡慕陶渊明笔下的武陵人,并且寻找武陵人当年的足迹。我也想试一试自已的运气,走下去终于见到两处土砖泥瓦小庄,院墙上开满紫色的小花,院内屋檐下破好的松片柴码放得整整齐齐。几处屋面露出椽子,瓦砾遍地,竹园里竹根旁竟有几枚鸡蛋。却少有人影,全是寂静和安然。

转过小山丘,呈现眼前的是一泓潭水,竹树葱茏、倒映水面,这该是茶庄人称的桃源湖了,分明是一个睡湖。两只小船一横一竖,静静地弃在岸边,四顾周围仍无人影。只有水流落潭湍湍声。我弯下身,将手伸进潭水,感觉仍有寒意。不经意见水底有小小的浑身透明的小蟹在爬行,不远处两只飞鸟,尖喙红红的,见有人来了,扑哧飞进崖草里,在湖面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痕和涟漪。

路越走越细,青峰逼仄,蓝天白云只在头顶,桃源洞在哪里?我有几分犹疑了,面对山口大声呼叫:桃源你在哪里?山坞回应:桃源那里,那里!音量渐小,久久不息。走着走着,终于见到天柱武陵人一男二女,男的扛着锄头,拎着尼龙袋,说是挖竹笋,女人是妯娌俩,到河边采毛香(野菜)。他们就住在上面的庄子,三年前搬到茶庄集镇了。我问她采毛香是自家吃还是卖?她笑吟吟的回答:“我家开了农家乐,城里人特别喜欢吃,去年我们家晒干的毛香卖到内蒙古赚了几千块钱。今年开春就是疫病流行,城里人都困在家里,一旦疫情退去,游客会成倍增加,采这点点,只管游客塞牙缝。”我问这里可有桃源洞,她们又笑了:“大大小小的石头洞不计其数,我们也不知道哪一个洞叫桃源洞,出了大峡谷就是贺家畈,那里有洞,洞长有里把里。”终于幡然醒悟,桃花源只属陶渊明,桃花源只是城里人一时的心灵家园,且是梦中的。

过了一座藤桥,我走出了天柱大峡谷。回望来路,云雾低垂,通天大瀑布挂在绿云的下檐,它流过千崖万壑、流过千年万代,它从武陵人家门前流过,又流回梦中桃源。 疫情之后,此行不虚。